对于过去一段时间的资本市场动荡,陈启宗在信中表示,“当政府去年底开始把大量流动资金注入经济体并导向上海和深圳股市时,我们知道迟早会带来麻烦。”
某程度上,股市大幅波动难免损害当地经济,但在绝大部分历史案例中后者均能复甦,中国经济亦将如是……此次股灾的无心之得,无疑是让官员学懂何事不该沾手,这应有助他们下趟处理得更为妥善。
与一年前或今年年初相比,今天的中国股市指数仍远远较高。
中国资本市场有一大部分是与大型国有企业有关;彼等在各自的行业里拥有垄断权或专营权,许多都是财雄势大,其赚钱能力与股市状况无大相干。
也许经济的更大隐忧在于楼市疲弱。房地产活动与整体经济约有百分之二十相关。过去人人争建楼房,经济遂水涨船高;如今情况逆转,带来的影响亦然。这解释了为何全国的贷款需求尽皆疲弱。随着经济活动放缓,创造就业的机会亦减少,这些迹象均令人忧心。
此必为政府竭尽所能刺激经济之原因。放松银根的旧板斧已不敷应用。基础材料和产能的供应过剩已经出现。
在形容商业经营环境的时候,他用到了这样的句子:“营商环境相当艰困。内地整体经济疲弱,零售业尤其奢侈品销售增长进一步放缓。”信中多次出现“市道现正陷于低迷,并淼无结束迹象”类似的语句。
谈及过去几个月中对商业经营影响较大的事件,陈启宗表示:“过去数月有两件事情对本公司影响深远;其中一件尤其与我们的业务相关,另一件则涉及较广泛的层面。前者为奢侈品牌在中国(包括香港)降价,后者与中国股市暴挫有关。”
谈及香港前段时间民众对大陆游客的逆反情绪,陈启宗表示这是不应该的,“众所周知,无论以绝对或人均基准计算,内地旅客在全球各地均在最高消费群之列。把他们拒诸门外等于与钱为敌。香港一向是个开放型商业城市,把正当生意赶走实属不智……一旦香港的声誉在内地变差,便难以扭转乾坤。同样,看不起中国同胞亦属不理智。”
陈启宗致股东信原文如下(恒隆业务回顾及展望部分略有删减):
一如所料,营商环境相当艰困。内地整体经济疲弱,零售业尤其奢侈品销售增长进一步放缓。
二线城市的购物商场面对更艰困的环境。
本函件的长期读者均知,我们自内地业务伊始,一直坚持稳健的基本租金,宁愿牺牲营业额租金部分的上升空间。当市道急升时,我们或许失去一些额外收入,但如今市道艰困时,我们有远远较佳的保障。许多竞争对手自愿或非自愿地,仅要求租户(尤其顶级奢侈品牌)缴付少许基本租金,甚至完全豁免;今天彼等吃尽苦头。
无锡的恒隆广场则跃升百分之十五,这一项数字有必要阐释。法拉利(Ferrari)及玛莎拉蒂(Maserati)两个汽车展厅,佔该物业零售总额近四分之一,倘把其扣除,其租户零售额只属持平。无论如何,在短短数月内售出九十三辆豪华汽车可见无锡的私人财富甚为丰厚。
过去数月有两件事情对本公司影响深远;其中一件尤其与我们的业务相关,另一件则涉及较广泛的层面。前者为奢侈品牌在中国(包括香港)降价,后者与中国股市暴挫有关。
根据麦肯锡(McKinsey)的资料,中国现佔全球每年奢侈品市场约百分之二十份额,金额达三百多亿美元。此外,奢侈品消费正以惊人的速度在中国增长,以致几乎所有的大品牌均涌往中国。事实上,它们为了迎合中国市场,往往须要调整其环球策略;再加上零售业引入电子商务等新科技,以及中国消费者急速转变或如部分人所言的升格)的品味和喜好,带来了一个正在急剧演变的行业。
尽管高端时装租用集团商场仅百分之六的楼面,却提供约百分之十七的租金份额;购物商场则佔我们内地租金总额约百分之八十。数字以外,集团在中国的声誉亦建基于奢侈品销售,其有助带动其他类型的租户,因此我们特别关注这个行业的发展。
多年来,同一奢侈品在中国的售价比欧洲平均高出约百分之二十,因此中国人的奢侈品採购逾百分之六十是在内地以外进行,并因而衍生了在海外购买在内地倒卖的套戥,活动。构成这个价格差异的其中一个主因,是北京政府徵收高昂的进口税。三年前我问一位相关的高级官员:海外採购令政府损失不菲,为何仍要保持高进口税?对方毫不含煳地表示,当政治时机成熟时,这些进口税便会下调。迄今此事仍未发生。
管理层当然盼望此等税项下调。此举应会令某一个百分比的海外销售回流,让我们在内地一些顶级商场受惠。只消现时百分之六十的海外交易中有四分之一回流中国,国内市场便可增长约百分之四十。近期部分消费品关税下调,也为我们带来希望。
令我们意外的是,一个顶级环球奢侈品牌于今年三月起在中国降价,而这是永久性降价而非季节性促销。其后不久,其他多个大品牌相继彷效。彼等表面上的理由是令有关产品在中国的价格与世界各地看齐,从而杜绝大幅差价带来的不良后果。
我们宁愿政府削减进口税,皆因此举可惠及所有奢侈品,而非限于少数选择降价的品牌。事实上,本人关注此等品牌的决定,或会妨碍政府的决策。无论如何,倘消费者支付的价格下降,部分海外销售将有可能回流,这对我们和中国的零售业应是好消息。
接着是一个不太利好的消息:中国股票价格近期连日累周地急跌。当北京政府去年底开始把大量流动资金注入经济体并导向上海和深圳股市时,我们知道迟早会带来麻烦。我们曾在东亚其他地方目睹很多大跌市,诸如一九七三年、一九八七年一九九七年、二零零零年和二零零八年。儘管每次的肇因或有异,之前必是一片亢奋,然后无可避免地以近乎暴挫告终。这些大跌市甚为可怖,曾经历过的人绝难忘记。然而,内地的投资者从未目睹此景,惟有待其亲身体验方知究竟。
因此,本人对近期中国股灾有以下评论:
首先,每个发展中的经济体及其股市,迟早都会经历这类颠簸,连美国亦曾于一九二九年经历此境。每个稍为成熟的东亚市场莫不有此经历。举例说,今天留意台湾股票的环球投资者不多,但在一九八零年代中至后期,台湾曾是一个狂热市场。内地今天经历类似的大起大落,不应令人感到意外。倘非如此才属反常,这只是市场迈向成熟的正常过程。
部分人或会对北京致力托市的方法和程度不以为然。这同样不应教人意外,历史每每显示:每个政府倘在其能力范围内,都会竭力救市。中国政府也许有更多可用的工具,因而用之。
某程度上,股市大幅波动难免损害当地经济,但在绝大部分历史案例中后者均能复甦,中国经济亦将如是。毕竟,北京政府不仅拥有多种途径可救市,亦有许多方法可刺激增长。诚然,随着中国经济持续开放,难以预测北京可保持这个操控权多久,但就现时而言,彼会竭尽全力复甦经济。
倘最近引导大量民间资金进入股市的「实验」是为了刺激经济,那是适得其反。此次股灾的无心之得,无疑是让官员学懂何事不该沾手,这应有助他们下趟处理得更为妥善。
另有一个原因,令今次跌市对中国实体经济的损害没有其他地方那麽大,就是中国股市与基本经济的关联性较西方国家为小。中国资本市场有一大部分是与大型国有企业有关;彼等在各自的行业里拥有垄断权或专营权,许多都是财雄势大,其赚钱能力与股市状况无大相干。
再者,与一年前或二零一五年年初相比,今天的中国股市指数仍远远较高。然而,那些近期在股票市场中亏本的股民难免会减少消费。
也许经济的更大隐忧在于楼市疲弱。房地产活动与整体经济约有百分之二十相关。过去人人争建楼房,经济遂水涨船高;如今情况逆转,带来的影响亦然。本人过去曾论述此项隐忧,今天其影响更日益显着。这解释了为何全国的贷款需求尽皆疲弱。随着经济活动放缓,创造就业的机会亦减少,这些迹象均令人忧心。
此必为政府竭尽所能刺激经济之原因。放松银根的旧板斧已不敷应用。基础材料和产能的供应过剩已经出现。
需求方面,中国最大的出口市场欧洲没有增长。美国经济较好,但这市场对于中国来说有三个问题。首先,经历几年薪金的急剧增长,中国与美国之间的成本价格差距已收窄。再者,美国拥有如机械人、立体打印和廉价页岩气能源供应等科技优势,可让美国再次成为製造业大国,好比一九五零╱六零年代的情况,并可能减少对大部分入口货品的需求。第三,丑陋的贸易保护主义正在抬头,其口号是:『购买美国货』。
消费是出口以外的第二个经济引擎。市民的消费比从前谨慎,部分原因是楼价停滞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唯一历久不衰的方法是增加公共投资,但此举亦有局限性。打造新举措是必然之举,但这殊不容易。
政府在这方面有两项尝试:鼓励年轻人创业,以及推动称为「一带一路」的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彼等带来的短期效益是否足以振兴经济,令人怀疑。
因此,最近的股灾本身也许并非如斯严重,令人最忧心的是那些更根本的问题。我们难以预见新的经济引擎将会是甚麽。此乃为何本人未能预见我们的购物商场业务可以快速复甦。
香港零售业表现尚可以接受,虽则其表现原可更佳。部分港人对内地旅客在港採购日用品产生激烈反感,多起敌视旅客的不幸事件,令许多中国同胞对访港出现戒心。这对香港零售业无疑带来损害,以至昔日某些地区许多贵租的街舖,如今均告丢空。这对我们的影响轻微,但对香港整体绝非好事。
这种敌视内地人的情绪,既无必要亦不恰当;虽则其非香港独有,新加坡亦曾见同类事件发生。部分与供求有关的问题,乃容易解决。以婴儿奶粉为例,何不向全球的最佳供应商大量採购?然后在接近香港和内地边境之处设立直销店。大宗买卖可为所有人省价,而我们亦可挽留彼方的购物者。港人会减少对这些访客的敌意,而内地访客对香港亦不至反感。他们会继续前来香港,并在逗留期间使用我们的其他服务,令香港的就业市场保持安稳,整体经济更加畅旺。
众所周知,无论以绝对或人均基准计算,内地旅客在全球各地均在最高消费群之列。把他们拒诸门外等于与钱为敌。香港一向是个开放型商业城市,把正当生意赶走实属不智。
港人幸勿忘记香港面对种种竞争。鉴于港元与美元挂勾,而近期几乎所有主要货币对美元均告贬值,因此对内地旅客而言许多邻近国家现已相当吸引。尖沙咀区向来是内地旅客的络绎热点,如今对许多内地人来说,新的尖沙咀区是东京、首尔和台北。而一旦香港的声誉在内地变差,便难以扭转乾坤。
同样,看不起中国同胞亦殊不理智。很少港人是真正的香港原居民。香港在一个世纪多前只是个渔村,即使到了二次世界大战末,人口仍然甚少,我们或我们的父母大部分原先都来自内地。因此,受到苛待的旅客和新移民,以及苛待他们的本地人,其分别只在于来港的时间。
数据已反映衰退迹象:访港的内地旅客增长放缓,连消费亦逐渐下跌。香港必须儘快採取步骤以扭转跌势。香港民主而诸多掣肘的政策流程亦拖慢了急需的基建发展,机场第三条跑道即属一例。港珠澳大桥兴建后将有助香港经济,但其亦陷于政治耗斗而遭殃。
凡此种种皆提醒我们,不应对未来一、两年的香港零售业务过于乐观。市场增长将有限,因此我们必须增加市场份额方可增长。在这方面,集团现时进行的资产优化计划应有帮助。集团的物业组合仍有相当的优化空间,而我们将悉力以赴。
展望
鉴于内地和香港零售市道均放缓,我们正为漫漫寒冬作出防备。本人乐见形势被错判,但在现阶段保持警惕当属审慎之举。毕竟,无论经济或地产业均未见许多利好迹象。
多年来,眼见劣质商场充斥于中国城市,本人一直思量此行业将何去何从,如今答案正迅速浮现眼前。
最简单的做法是关门大吉,或最低限度把物业封存;许多商场现正这样做。要另觅用途颇考功夫,其中一个可能性是把其改建为老人活动中心。鑑于中国社会人口老化此等设施会有相当需求。然而,如何由此赚钱是另一个问题。商场位居租金回报率最高的物业之列,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其他用途,都会带来较逊色的回报率。
少数骁勇之辈正购入已结业的购物商场。也许此等新业主对物业用途另有作为,惟倘其不外是继续营办商场,则本人怀疑其成功机会。商场失败的主因并非软件而是硬件,亦即本人所称的「地产基因」:地点、规模、设计和施工。这些因素在商场落成后便不能更改。正如矮个子难打专业篮球,高个子难玩体操,最大的关键在于基因,换个好教练亦于事无补。
由于许多城市的商场均出现严重供应过剩,只要经济疲惫及消费薄弱的情况持续,更改用途的步伐自必加速;此等市场也许需时数年方会达至供求平衡。我估计,一旦气氛好转,市场的「洗牌」便会停止,人们将重新开始兴建商场。到处杨梅一样花,我们不宜低估人性的愚昧。
内地的土地价格将有朝一日变得很吸引,但我们现时并不急于购置土地,皆因我们未见经济可迅速复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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